蒯越又岂能不清楚,一旦让孙坚的兵马进入襄阳,那么他们必然面临着一次血洗,至少蔡冒这里的人员,必须要裁军,而且还要归孙坚节制。
而至于他们这些人,则需要按照生产责任书上的内容去执行,否则就会面临罢黜的结局,归根到底还是要面临一次大洗牌。
战?
还是降?
这是个问题,即便是蒯越自己,也不敢决定。
不过,他自己倒是非常清楚,一旦决定造反,他们就彻底没有了退路。
如果襄阳城受不住,那么他们在江汉平原的权势,必将大幅度削弱,甚至要如蔡冒所言,退入长江以南,才能自保。
若是不造反,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自家的耕地可能会成为朝廷的耕地,那可是他们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东西啊。
可如果下定决心造反,那么他们获胜的概率同样很小,长江以南即便可以自保,对于他们而言,依旧守不住自己的祖业。
想要两全其美,关键还在于襄阳!
只有把荆襄的北大门襄阳,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才有可能真正成为主人,与南阳朝廷分庭抗礼。
可是......
他们能守得住吗?
蒯越深吸口气,瞥了眼蔡冒,见其期盼且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走到了上首,朝着满厅的荆州官员,摆手呼喊道:
“诸位且安静。”
一声呼喊,殿中的武官员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蒯越身上,期待着对方的号令:“大家都是荆州籍的官员,乃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今,南阳汉庭以责任书的形式,来逼迫咱们做出妥协,甚至提出了一些难以完成的要求,摆明了是在逼咱们辞官。”
“既如此......”
蒯越压根懒得废话,轻声道:“摆在咱们面前的路已经非常清晰了,有且只有两条,其一是归顺南阳汉庭,努力当好自己的官儿,实在不行便辞官归乡,退位让贤。”
话音一出,下方臣武将顿时便恼怒起来,纷纷七嘴八舌,不停吐槽:
“靠!我们凭什么要辞官归乡,退位让贤啊?荆州是咱们的荆州!”
“没错,咱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咱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我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
“南阳皇帝陛下实在太无耻了。”
“他不仁,我不义!”
“......”
听着众人的喧闹声,蔡冒长出口气,总感觉可以召集其荆州的力量,与南阳汉庭斗争,只有拿起兵器,才能真正保护自己的权益。
“没错。”
跟着,蔡冒也附和道:“咱们才是荆襄的主人,岂容别人在这片土地上撒野,想夺我等的祖业,那要看南阳是否有一副好牙口!”
“德珪言之有理,咱们荆襄士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既然南阳皇帝陛下觉得咱们好欺负,那咱们就团结起来,要他好看。”
“我还真不信了,他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吗?”
“......”
愤怒之声靡靡。
蒯越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言道:“那么第二条路,便是要集中力量,与南阳对抗,但现在,我不得不告诉诸位,孙坚已经率领大军南下。”
“很明显!”
言至于此,蒯越声音洪亮,带着一丝森冷的气息:“对方的目的便是要入驻荆襄,按照最开始的要求,节制咱们荆襄。”
“如果诸位想好了,要与南阳朝廷对抗,或许要不了两天,便会迎来一场大决战,咱们如果可以守得住襄阳,固然是极好的。”
“但如果守不住......”
蒯越的声音拖得很长,呼出一口浊气道:“咱们极有可能需要退入南郡,甚至要退往长江以南,与南阳朝廷隔江对峙。”
要知道,很大一部分荆襄士族的家产,全都在长江以北,长江以南的地区,山高林密,比较落后,压根没有太多的产业。
如果当真被逼到了长江以南,换言之,他们的资产应该全部化成了灰尽,成为南阳朝廷的公家基业,这样的后果,尔等可承担得起?
刹那间,满殿的臣武将变得沉默起来,他们想要反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基业,若是保不住,那还反抗个鬼啊?甚至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时,蔡冒再次横出一步,朗声言道:“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基业,岂能就这样白白拱手送人?”
“将来尔等在百年以后,莫非有脸面见自己的列祖列宗?连战斗都不敢战斗,白白被人欺辱,这难道便是我荆襄士人的血气吗?”
“我蔡家在荆襄的产业,难道不比尔等多?”
众所周知,蔡家才是荆襄最大的士族,尤其在自己的亲姐姐,成为刘表的小妾以后,蔡家的权势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连蔡冒都可以冒着家族产业全部毁灭的风险,更何况是这些原本便没有多少基业的人呢,他们应该比自己更积极才对。
果然!
这一番话,顿时让荆襄士族的沸腾起来:
“没错,咱们应该团结起来,与南阳汉庭抗争到底。”
“咱们屡次让步,但换回来的,依旧是侮辱,这次我等必须反抗。”
“襄阳城池已经经过了加固,我相信南阳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来。”
“没错,襄阳城可谓是固若金汤,哪有那么容易被摧毁。”
“什么狗屁的伏火雷霆,我还真要尝尝他的厉害。”
“跟他干到底。”
“没错,干到底!”
“......”
见众人义愤填膺,蒯越彻底安心。
当下,他目光坚定地扫过众人,重重点着头,朗声言道:“很好,既然大家已经决定了,那么便商议一下,咱们要如何行动。”
蔡冒大手一挥,朗声言道:“异度,如今的局势,哪里还容得商量,你直接下令吧,我们大家全都听你的号令。”
众人纷纷附和:
“没错,我们听你的。”
“对,我们听你的,下令吧。”
“异度足智多谋,我们听你的。”
“下令吧。”
“......”
蒯越深吸口气,当下也不再推脱,铿锵下令:“蔡冒何在?”
蔡冒横出一步,欠身拱手:“在。”
“想来现在刘表还没有走远,你现在立刻派出骑兵,将刘表截回来,不管怎样,刘表乃是汉室宗亲,号召力自然更强。”
“放心。”
蔡冒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让子和率领精兵,前往追杀,哪怕是追到宛城,也一定要将刘表抓回来。”
“恩。”
蒯越颔首点头,转而又道:“抓刘表是一方面,同时还要派人抓住毛阶,以其为要挟,为我等调兵遣将,争取一定的时间。”
“黄祖何在?”
“在。”
“你速速赶回江夏,调集全部兵马,准备从随枣走廊进攻,绕后突袭孙坚兵马,与襄阳互成犄角之势,缓解我军压力。”
“喏。”
“......”
刺史府。
毛阶将责任书整理起来,准备收归入档桉。
忽然,殿外响起个疾促的声音:
“毛使君!”
“毛使君!”
“......”
毛阶抬眸望去。
但见......
从事韩嵩急匆匆赶来,甚至顾不得行礼,便慌忙言道:“快跟我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毛阶皱着眉,依旧不为所动:“德高,你这是何意?我何为要跟你走?”
不得已,韩嵩只能长话短说,急急道:“蒯越、蔡冒集合了荆襄士族,不知在商议什么,凭我对他们的了解,一旦准备发难,必然会对使君下手。”
“哦?”
毛阶惊诧,不由愕然:“他们居然敢如此放肆?”
韩嵩太了解荆襄士族了:“如何不敢?使君还是跟我走吧,否则等他们商量出来对策,必然会挟持使君,来威胁朝廷的。”
“在下方才得到消息,朝廷已经派孙坚,率领精兵,水陆并进,杀奔襄阳,这固然是对荆襄士族的威胁,但更刺激了他的逆反心理。”
如果只是要毛阶的命,那么毛阶断然是不会害怕的,但如果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朝廷,便相当于自己拖了朝廷的后腿,这绝对是毛阶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
毛阶同样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偌大的襄阳城,我又能藏到哪里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蔡冒找到吧?”
“跟我走。”
韩嵩毫不犹豫,冲上去,抓着毛阶,便往外走:“他们如果真要动手,或许不单单是你,还有我等非荆襄籍的官员,全都会跟着遭殃。”
韩嵩是南阳人,只是一直在荆州为官罢了。
而他同样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刘表归顺南阳汉庭的一派。
如今,刘表已经成为朝廷的侍中,那么他也能如愿成为南阳汉庭的官员,但不幸的是,毛阶的责任书内容太过严苛,极有可能把荆襄官员逼反。
“哦对了。”
走出刺史府,二人上了马车。
韩嵩这才想起了什么,试探性问道:“不知毛使君可否告诉在下,这样的责任书内容,是您自己编的,还是陛下编的?”
毛阶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德高,因何如此发问?”
韩嵩倒也没有犹豫,直接言道:“很简单,若是使君自己制定,引起荆襄巨变,在下只能说使君太过鲁莽,急于建功,殊为不智。”
“那若是陛下所为呢?”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