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矛盾点就在于，这个所谓的菩萨祠，为什么会建造在这个山上，算了，我扯这么多你们估计还不懂，那我把那座山的名字告诉你们吧。”

钟默缓缓起身，“这个故事还要追溯到唐朝，应该是在开元上下吧，我也记得不清楚，时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民俗形成的过程，在子隐村自唐朝就一直有一个传说，那个就是能够保佑孩子的母神，只要是有生儿育女的事情，上山祭拜母神，母神便会降下仁慈，让孩子成功长大成人，这在古代来说是一种很常见的民间信仰，因为古代把传宗接代看的无比重要，同时还延伸出了男尊女卑的陋习，所以这个母神更多的是保佑男孩长大成人，这种民间习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母神的来源似乎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这个母神，指的是鬼子母神，你们知道鬼子母神是什么吗？”

“是佛教里面的那个？”白辛皱皱眉。

“是的，就是那个。”钟默点点头，“鬼子母神原名诃梨帝母，印度鬼神之妻，有五百个孩子，却不厌其烦抓其他孩子过来吃，佛祖知道后将她的一个孩子毕哩孕迦藏了起来，诃梨帝母十分悲伤的快要发狂，佛祖出面告诉她，失去一个孩子就这么悲痛，那那些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呢？听了教诲之后诃梨帝母悔改皈依佛教，成为佛法的守护神，这是很多佛经里经常看到的，可是吧，印度那个地方，土地兼并时长发生，虽然是佛教的发源地，但因为要融合本土的印度教，产生了各种其他的传说，比如说鬼子母神其实并不是恶神，只是被污蔑的好神，传说她是自愿贬为恶神，就为了保佑人间的母子平安，自愿成为恶鬼。”

“不过这些也同样不是什么重点，你们要知道佛教很弹性的，比较随便，积极吸收其他宗教融合，印度除了佛教以外还有婆罗门教和印度教，但到了佛教里，婆罗门教里的众神成为了天，印度教的神成为了明王，诃梨帝母也是其中一个，在《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里，各个神的原型与后世人们接触到的神明其实也多少发生了改变，总而言之，神的形象并不重要，佛这个宗教就很擅长本土化，到了樱之国变成了净土宗，来到了我们九夏的土地，就本土化成了禅宗，还有各种边域地区还发展出密宗等分支的宗教，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地方，宗教说到底都是为了人服务的，有人需要，就可以更改教义，灵活变通才是王道。”

钟默口中说出一个又一个的奇怪知识点，但是最后收尾的时候，却完全否定了刚刚的所有言论：“鬼子母神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传到这个偏僻的子隐村里？”

“嗯？原来你扯了这么大一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子母神是什么时候传来的？”夏叶有些无语。

难怪白辛说这个人莫名其妙，自顾自地扯了一堆，结果收尾的时候把刚刚说的话全部否定了，听的夏叶是一愣一愣的。

“佛教早就在两汉时期就传入了中原，可那个时候还是很生硬的佛教，并没有本土化，所以遭到了我们九夏本土的道教的抵制，还有各类的民间信仰都不信佛那一套，但是渐渐的，佛教这个可以灵活变通的教义就展现出有意思的一点了，他可以把其他的东西全部吸收进教义里，而且传教士也不会对此做出什么批判，不像一些以教义为尊的宗教，稍微篡改一点，就暴跳如雷，打着异教徒的名号开始讨伐打仗。佛的优点体现了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你有信仰？好那就一起合并了，而且佛虽然在民间不受待见，但是帝王将相并不排斥，佛家的理念能够安抚百姓，有些朝代甚至还会吹捧佛教，当然唐代就是贬佛扶持道教了……可是大多时候，佛其实成了一个罐头。”

“罐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王朝更替的时候，会有很多民间的信仰被禁止吧？可是要人们随意更改自己的信仰，也是吃力不讨好，所以佛就成了一个避难所，比如你今天祭祀的这个什么xx神，皇帝说，不准祭祀了，那怎么办？找佛啊，佛那边的教义可以随时变通，只要对外宣称，我祭祀的这个神啊，其实是佛下的xx罗汉的化身，就可以逃避审查，而且大多官兵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出格的都会视而不见。”

钟默又开始秀他那非常丰富的知识量了。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有这么多的民间信仰跟佛有关，原来是当初为了避难直接就并入了佛家之中，而且还能逃避检查，这个方法还真是妙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夏叶十分感慨。

“因为宗教这种东西，说到底就是跟人脱不了关系，没有人就不可能有宗教，所以各种宗教的文化其实可以看做是人的文化。”钟默继续说，“回到正题，因为佛的可塑性，所以很多的民间信仰会归入佛之中，佛的教义也很通融，并不会排斥，只是在这并入的过程中，可能会有些神成为了恶神，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你不能指望吸收一堆信仰的佛家还给每个信仰都封神，神话宗教都是需要一些敌人的，哪怕是基督教里都有撒旦和恶魔呢，神话这种东西，总是会莫名其妙蹦出来一些恶神，没有恶神，不就体现不出好神的正当性了吗？对吧。”

“嗯，确实。”

夏叶点头。

“所以我就很意外，子隐村的本土信仰，时间上对不上外教传来的时间，在内容上，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吸入佛的信仰之中，可经过我的走访，我发现他们指的母神就是我们印象中的鬼子母神，这一点实在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