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睁开眼睛时,随喜正好从外头进了灵堂。她将灯笼挂在角落里,见大少爷目光怔怔的,心里关切,就上前问:“大少爷,您是怎么了?”
墨染见是随喜,知她现在又跟着秋漪,在秋漪身边伺候了。就站起说道:“我没有怎样。你是大少奶奶遣来的么?”
随喜听了这话,却是这样回:“大少爷,天凉了。晚上更是冷。大少爷您该多加点衣服。方才,我跟着大少奶奶回房了,因思虑大少爷夜里不小心真会着凉了,就提醒了大少奶奶几句。大少奶奶就遣着我来送衣裳了。”
随喜说着,就取过衣裳,好与墨染披上。
墨染见了,就接了过来,对她道:“随喜,你可回去了。到底照顾大少奶奶要紧。”
随喜听了,就幽幽道:“大少爷,这会子也无人,您可去里头躺上一躺。”随喜心里有鬼,见了老夫人的棺椁,总是不敢正眼瞧。
墨染就道:“随喜,你赶紧去吧。”墨染的心里,无一刻不将秋漪放在心上。
随喜就叹:“真正大少爷体恤大少奶奶。”随喜见自顾无人,胆子就有些大。因就对着墨染,说出往昔救她之事,再次对墨染道了谢。
柳墨染不想此时随喜提起这些个,就道:“我早忘了,不想你还记得。”
随喜一听这话,心里不免伤心,因叹:“这在我心里,是最刻骨铭心之事,不想大少爷竟是忘了!”
墨染就道:“都是年少之事。任谁落了水,只要我见了,我定然都下去救她的。随喜,你不必时刻放在心上反成了负担。”
随喜就道:“大少爷,随喜心里,果然就是忘不了,怎样都忘不了的。随喜在这府里,时间也长了,知道这府里人多口杂,但也知道大少爷是真正的好人。”
墨染见她说个不停,便劝道:“随喜,还是赶紧回落雪轩吧。不然,大少奶奶见你久不回,心里只是担心的。”
随喜听了,知道不能不走了。因又殷殷道:“大少爷,夜风冷。若觉得身子受不住了,即刻就回来。”随喜这才提着灯笼,又下了灵堂台阶。
随喜走了后,墨染的精神就有些好。他看着自己披着的衫子,知道是秋漪的针线,心里就格外珍重,一时,也不困倦了。因就站了起来,慢慢朝台阶下走。
灵堂的台阶下,栽种的俱是蓊蓊郁郁的梧桐。夜风一过,这梧桐叶就落了一地。一个人影就倏忽就从树上跳下。此人正是李大麻子。
原来,今夜洪氏安顿好了春琴后,又和春琴说了一会子话,又送了一个小丫头子叫作涵儿的与她使唤。洪氏这才出了春琴的屋子,朝自己住处走来。
那刘婶子也就跟了出来。见四处无人,刘婶子便就对了洪氏贼兮兮地道:“主子,方才我经过主子的屋子,听得里头有些动静,就进去瞧了一瞧。”
洪氏听了,心里大惊,忙拉着她问:“你到底瞧见了什么?”
刘婶子就笑:“主子,我以为里头有什么耗子呢。仔细搜了搜,却也没发现什么。”刘婶子其实压根没进洪氏的屋子。昨儿个,因她听见了那些异样的声音,心里还存了好奇,只想弄个明白。不然,这堵在心里到底难受。
洪氏就阴沉着脸道:“是么?”心里却是不信的。
“主子,您还信不过我?我都跟了主子多少年了?”刘婶子却又卖起乖来。
洪氏听了,想着李大麻子不至于就给她瞧见了。就抚着胸口,慢慢问她:“你果然没瞧见什么?”
刘婶子就又笑:“主子,果然没瞧见什么东西,但——”刘婶子又转着眼珠儿,拐着弯地说了半句。
“但是什么?刘婶儿,近日里你怎么变得油滑起来了?是不是,将那十来个小戏子卖进了妓院,你也很得了一笔折扣,这现成的银子揣在了怀里,因有了钱,也这般拿大起来了?”
刘婶子听了,立刻就垂下了眼皮,规规矩矩地道:“主子,老奴并不敢。”
“不敢?哼!我看你如今很敢!”
刘婶子见主子生气了,也就不逗弄她了,因几老老实实说道:“主子,昨儿个我过了主子的屋子后,听到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响动,因心里好了奇,所以就说上几句,不过引主子一笑。主子这几日累了,笑一笑也是好的。”
洪氏一听,心里就一咯噔。她便正色道:“哪里有什么东西?若有,应该是那只夜猫,不留神窜了进去,也是有的。好了,夜已深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今日你们都疲惫,我这里并不用一个人守夜值班,你们该怎样便怎样。”
刘婶子见主子佯作镇定,猜测她屋子里必然有什么蹊跷。但她老滑,知道问多了,这过犹不及的,主子生了疑,反不想重用她了,那就不好了。刘婶子就笑:“谢主子体恤。那我就先下去了。”
洪氏见刘婶子走远了,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忙忙地关了窗户和门,进了卧房。她将床单儿一掀,果然李大麻子正规规矩矩地躺在
洪氏将灯油添了,方才对他道:“这大白天儿地,觉睡够了,这会子只管瞪着眼,将人给吓着的!”李大麻子却问:“这会子,我可起来了么?”
这一整天儿,躲在这冰冷的木板地上,却是膈得他的背难受。若不是不能叫人看见,他只想猫着腰,躲进自己的马厩的。到底还是马厩里舒服。
洪氏就道:“好了,这夜深人静的,也不会有什么人来了。你起来吧。”
李大麻子听了,一骨碌就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他看着田氏的脸和脚,就道:“好人,我这躺了一天的了,肚子里却是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塞肚子么?”
“我白天忙个不停,却是忘了你的吃喝了!”洪氏说着,也站了起来,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头取出一个包袱,包袱里放的是一些陈年的点心。
洪氏就道:“这会子,我去厨房要吃喝,也难免引人心疑。因此,倒不如不去的好。大麻子,你就将就着吃点吧。”
李大麻子就叹:“也罢。”因就坐在地上,往口里塞起那些糕点来。洪氏见他吃得囫囵吞枣的,就给他倒了一杯茶。李大麻子见了,感激接过,三口两口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他抹了抹嘴,又对洪氏笑道:“主子,你尽管睡吧,我在一旁看着你就是!”
洪氏哪想和他说这些,因就坐端正了,与他好言好语道:“大麻子,我本想再多收留你几日的。无奈,到底还是不行。你这白天里睡觉,弄出的动静太大了,那刘婶子隔着窗棂儿,还能听到你打鼾的。”
李大麻子听了,低头想了一想,就道:“我却是有打鼾的毛病儿。”
洪氏听了,就趁势说道:“是呀。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样不好。这幸而是刘婶子,若是别人,你可就立时死定了的。”
“那——主子,既这样不妥,我果然还该走么?”
洪氏就叹:“是呀!你若不走,只是要牵连到我的。我说这话,并非疑你的人品。实在是我担心夜长梦多,恐节外生枝。我说这话,想你定然懂我的意思。”
李大麻子听了,又默了一默。果然就坐在地上叹:“我李大麻子行事,从不知后悔。即便那样对大少奶奶,也是如此。不想,我竟是疏忽了!”李大麻子说着,就紧咬了唇,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字一句道:“好,既如此,我走就是!我再怎样不妥,总是不能叫主子为难!”
洪氏见李大麻子如此忠心,这心里就有些感叹起来了。她眼里含了柔情,将手伸入李大麻子的胸脯子上,低声道:“大麻子,我不死逼你!我知道,你待我是再好不过的!若我不是这柳府的姨娘,若不是我还有一个儿子,兴许我就会随你走的!”
李大麻子受了洪氏的触摸,一时又按捺不住,一把搂住她的腰,要和她行房。洪氏便将口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嘱咐道:“好人,待完事儿后,这月黑风高的,你干酒就走了吧!”
洪氏说完,便示意他先将手儿拿开,又从墙里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洪氏将包袱防砸桌上,对着李大麻子道:“你这夺命而逃的,一路上费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银子,你尽管拿去!”洪氏便又转身将灯调暗了一些。
李大麻子听了,心里不但不怨洪氏,反而更是感激她。一时,便又将她搂得更紧了。黑暗中,二人摸摸索索地,就都将身上的衣裳各自卸下了,赤条条儿地搂抱在一起。
是夜,那李大麻子使出浑身解数,对着洪氏,要了一次又一次。到半夜了,洪氏精疲力竭地下了床,又将等调亮了,一边穿衣裳,一边催促着李大麻子:“好人,莫如现在就走了吧!再晚一些,天就亮了,可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