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春琴也就回了田宅。
这几天,田氏的心里可不大好受。秋漪被歹人劫了后,女儿春琴立刻就托人带了话给她。田氏听了,喜不自胜。因就在家,口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以为这番秋漪必然不能逃过这个难去。可还没过多少天儿,她到了街上,就听了人说,柳府的大少奶奶这一次又得了平安了。她听了,几乎还不相信,因又差人进柳府问春琴。不想女儿说果有此事。秋漪是柳墨染给寻了回来了。
田氏听了,懊丧的饭也吃不下去了。今儿个,听邻居过来告诉她,说她女儿坐了辆马车,马上就要回了。田氏听了,也还是提不起多大的劲儿。她邻居见了她这样,就笑:“白家夫人,你是怎地了?如今二女儿也跟了大女儿进柳府去享福,你怎么看着横竖不高兴儿呢?莫不是,没将您老接进去,也坐享几天的好日子去?”
田氏听了,就道:“你懂什么呢?到底还是家里自在。依我说,这金窝银窝,总是不及自己的狗窝。”她邻居听了,也就笑了一笑,方道:“却也是这话。”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春琴也就下了马车,走进院子里来了。田氏见了那车马,远远地就看着那马车前的马儿,对春琴道:“那是柳府的马车吗?”春琴就点头。洪氏就道:“你是忘了我和你说过的吗?那算命的与我算过了,说我这一辈子是不能靠近那些马儿牛儿什么的!”春琴听了,就笑:“娘,你还真记得呀!”说完了,春琴便挥了挥手,示意那马夫出院子。
田氏见了,这才道:“我当然信!这是我的命,我为什么不信?”
春琴听了,就满面春风地对田氏道:“娘,你怎么蔫蔫儿的?莫不是在家病了?”田氏就道:“你再混说!我哪里病了?发明我的身子骨儿好得很呢!我心里难过,难道你知道是为什么么?”田氏说完,便又唉声叹气地进房里去了。春琴也就与田氏在房里说话。
春琴听了,就笑:“娘呀,我这里有一桩好事,可也有一桩坏事。娘你是要听好事儿呢,还是要听坏事儿呢?”
田氏就与她倒了一碗茶,又在她面前放了一个嗑瓜子的小碗,方道:“你哪里还有什么好事儿?那一日,我听说求秋漪又回来了,我的心,只如掉进冰窟窿一般!拔凉拔凉的!”田氏说着,还使劲儿摸了摸胸口。
春琴见了,就又笑,她口里飞了一个瓜子儿,就道:“娘,我这里真的有好消息!娘你到底要不要听呢?你若不想听,女儿我也就不讲了!”
田氏就道:“好消息儿,我是等不到了。你既回了,我是你的亲娘,好不好的,总是要招待你。今儿个,你是吃桂花酿的鸭子呢,还是吃金陵板鸭?抑或就是吃清蒸的鸭子?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鸭子!”
春琴见娘一副提不起来的样子,便道:“娘呀,如今我的确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回家,就是为了你说这个的!娘,我告诉你,待过三五天儿的,我就要嫁给姐夫当他的二房奶奶了!”
虽然是二房,但春琴心里还是很高兴。田氏听了这话,立在那里,身子不禁怔了怔。这是真的么?她这不是在梦吧?“春琴,你莫不是在哄娘吧?有你姐姐在,你哪能当你姐夫的二房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与娘细细说来!”田氏心里,也是激动。
春琴听了,也就细细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田氏。“娘,虽然是二房,但到底干娘和我也下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得这样顺遂。如今,姐夫待我也是没辙儿了。秋漪那里,更是气得要死的。娘,我很快就要翻身了。干娘说,我虽然是姐夫的二房,但地位还是比一般的侧室要高一些的。地位更不是那做姨娘和小妾的可比的了。有了这个身份,我待要扳倒秋漪,总算不那样难了。”春琴说着,想着这前前后后曲曲折折的,也是感叹不已。
田氏听了,也感叹道:“常言说的,好事多磨,我看还真的是这样!不过,虽然二房到底不是正房,但依我说,与其做柳府的二房奶奶,可是胜似外头的小家子的正头夫妻几倍的!女儿,娘真是为你感到骄傲!”田氏心里,如此更是巴结春琴了。
田氏给春琴预备了丰盛无比的饭菜,放得杯盘摞杯盘的。春琴见了,就道:“娘,行了!即便在那柳府,这些也就够多的了!只咱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下的?”
田氏就道:“我的女儿,如今我放贷呢!这每日里,可是不愁没银子花!这吃不下么,那还不简单!只管倒了去喂那街口巷尾的夜猫野狗的,反正忠叔和张婶,对他们两个我可是一个不留!”田氏说完了,便又和女儿痛快喝酒。这母女两个,酒量一直极好。这一喝就喝到晌午时分。田氏又细细问了女儿关于柳府的聘嫁一事。待问到柳墨染会否过来迎亲一事,春琴就有点提不起精神,因对田氏道:“娘,其他的,我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可就这个,我一想起来,心里头就不那么痛快!姐夫说了,其他任凭干娘办理,只唯独这个,姐夫说到了他一日,他只管不来的!”
田氏听了,心里就不那么满意,因就站起道:“这哪使得?这不像话!虽你是他的二房奶奶,但好歹也是明媒正娶来的!这做新郎的不上门迎亲,可像个什么话儿呢?不行,我要去柳府说道说道去!”
田氏说完,拔脚就要将鞋穿上,待要回房再换衣裳。春琴见娘当真了,便赶紧上前阻止道:“娘,你发生什么疯呢?就为了这些点事,你就要去柳府?你这——你这不是折我的面子么?”春琴撅着嘴儿,面上就不的高兴。
田氏不懂了。因问女儿:“春琴,娘这是在为你挣面子呀?你怎么这么不懂娘的苦心呢?别的事都可怠慢,唯独一个不行呀!到了你上轿的那一天,街坊四邻的睁着眼睛看着呢!左等右盼地不进新郎官来接你,可像个什么样子?我笑也被他们笑死的!不行,你别拦着我,到底我要去说道说道!”田氏说着,还是要走。
春琴见了,真的不高兴了。因就赌气对田氏道:“娘,我回来,本是将这件大喜事,告诉娘你的。可娘你真的要这样,这不是成心和我为难么?能当姐夫的二房奶奶,对我来说有多么不容易!现在,我的好日子要到了,娘不安安分分地在家给我张罗,反而要去拆我的台,可叫我怎么样呢?”
春琴说着说着,心里真的生起气来了。田氏见女儿不高兴了,也就定住脚儿不敢乱动了。想了一想,田氏便就在女儿身边坐了下来,叹口气,说道:“好,你不让我去,那我就不去。我只想着,与这上头,你吃了亏,兴许墨染以后会待你更好。”
春琴听了这话,其实心里没底,但为了让娘高兴,她便装作笃定地说道:“娘,这你放心好了。这一点,我心里很有把握的。我觉得,到底是我姐夫喜欢我,不然又怎会答应了?依他这样的地位,咬紧牙关横竖不答应,我又能有什么法子?还不是软柿子任由他捏?”
田氏听了这话,想想也高兴。因也就点头道:“不过,也却是这样。他若看出了你的好处,以后一心一意地待你好,那天天在家给你们烧香求佛。”
春琴听了这话,就笑:“娘,你不是不信那些和尚道士的吗?”
田氏听了,就摇头道:“胡说!我哪里不信?自从那算命的道士给我占卜了后,我就信这些个了!到底这人呀,还是要敬鬼神的!”
春琴就道:“娘。秋漪回柳府的事儿,夏安还不知道吧?”
田氏就道:“夏安知道。这小子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听说秋漪被柳墨染给寻到了。高兴得只恨不得在家里蹦脚了,还说要去柳府看望。亏我暗地里叫住了先生了,请先生帮我多看着他,没事只管给他出题背书,可不许偷偷地就溜出去只管往柳府跑。”
春琴就道:“这小子,心里只是有秋漪。哼!这会是见我要也要嫁给姐夫了,看他心里头怎么想?”
田氏就道:“他能怎么想?自然还是为你高兴。虽然你们一直口舌争个不停,但你到底是他的姐姐。他的心里还是有你的。”
这一日,秋漪一个人闷闷地,就在屋子里头刺绣做着针线。其实,柳府里不乏做这些个的下人,但与这些东西,秋漪只喜欢自己做。虽这屋里寂寥,但她还是听见廊子后头的丽春堂修缮房屋发出的动静声儿。
玳儿就过来与秋漪送茶水了,见了她闷闷的,心里不平,上前就道:“大少奶奶,且歇一歇吧!针线活儿,做得时间长了,脖子可是酸呢!”
秋漪听了这话,也就朝她笑了一笑,放下了活计,接过了茶水。因问她:“玳儿,你知道小穗儿什么时候回府里吗?”玳儿听了,就点头道:“我问过赵管家了。管家说,那小穗儿的爹爹焦愣头还有过些天儿,才能回的。大少奶奶不必挂心。”
秋漪就道:“玳儿,你不必陪着我,这天气这样好,且和瑁儿出去玩玩吧。你们或去放风筝,或去洗头,或就去园子里摘花儿去。”
玳儿听了,心里忍不住,憋不下去,还是说道:“大少奶奶,如今春琴姑娘真的要当大少爷的二房奶奶么?”
这事儿在府里已算是板上钉钉了,但玳儿心里有气,还是要问一声儿。秋漪听了,就苦笑,淡淡说道:“是呀。”
玳儿就忿忿道:“依我说,这算什么?难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么?偏偏她要赶着嫁给大少爷?我和瑁儿商量过了,这事儿,就是成心针对大少奶奶您的。”
秋漪听了,就叹息道:“你们不用瞎想了。这事自然是大少爷同意了的。”
玳儿就道:“大少奶奶,奴婢没有瞎想!定然是春琴滚娘使计勾引了大少爷,这才引得大少爷这样的!我只担心,这时间长了,春琴姑娘到了这里,鸠占鹊巢的,若她运气好,生下一男半女的什么的,大少奶奶,您可就危险了!”
玳儿心里只想提醒大少奶奶早点醒悟。
秋漪听了这话,却笑着对她道:“玳儿,不错!如今你已经会说成语了!可见我送给你的那些书,你没有白读!这些事,也不用多想,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玳儿一听,心里不信,因问秋漪:“大少奶奶,您的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现在,大少爷待您依然有情。但这多了一个女人,可真是保不定以后出什么事儿呀!再说了,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看不见底的。大少爷人品出众,相貌又好,又有银子,如今这海陵城里的姑娘,哪一个不青睐他呢?这个紧要的当口,大少奶奶,可您要将大少爷看紧了呀!您到底是正房奶奶,和您比起,春琴姑娘不过一个侧房,算得了什么呢?她要有什么做的不对了,您只管可以去丽春堂里训斥她的!”玳儿絮絮叨叨的,一下就说了这许多。
这些话,听得秋漪不叹反笑了,因转头问玳儿:“玳儿,你才多大呀?这些话儿,可从哪里听来的?”玳儿听了,就笑:“大少奶奶,从前儿,那御史府上未遭难时,我也是跟着夫人的二等丫鬟,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儿的。”玳儿说完了,却又深深叹了叹,方道:“不说这个了。一个府里,是一个府里的规矩,都不同的。如今我来了柳府了,许多礼节,也还是要从头儿学起。”
二人正说着,但听帘栊轻响,秋漪抬起头,发现是墨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