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无比清醒的神智去品味肃王武瑛玖的这句“一统三川”,越发觉得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深不可测,高不可攀。
她也在日常的相处中,渐渐发现了他的很多特质。
他博学,他会用各国的曲调为她哼唱各地的民谣;他擅剑,掌心有厚厚的老茧,朱迟墨说,主子若是身子骨强健,他的武学造诣应远在自己之上;他长于谋算,他想一件事,琢磨一个问题,总能比自己想得更长远一些。
他在这个年纪,仿佛经历了旁人几世也不曾经历过的人情与世故,说气话来每每老气横秋,端起架子来时常透着一股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感觉。
他到底是谁?
但彼时凌照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自知在这鸣金山头她多知道一分贵人的阴私,便多一分入土的危险。
凌照水无意戳破这些,只将男人的鸿鹄壮志,牢牢记在了心里。
此时,她环着他的脖颈,气息尽皆喷薄在他脸上:
“主子,哝哝固然没有您那般的鸿鹄志向,但哝哝呢,生而为人,也有一些小小的坚持。”
她说这话,语气温温柔柔,却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坚定:
“哝哝宁愿食不果腹、命运多舛,也不想一辈子只做一只供人赏玩、任人揉搓的笼中雀。”
黑暗中,肃王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我的哝哝,还真是与旁人不一样。”
世间女子大都求安稳,择高枝而上,挤破脑袋求一世富贵荣光,哪怕固封自我,摇尾乞怜,做一世笼中雀,亦在所不惜。
哝哝追问:
“主子是否觉得哝哝是个另类?”
“哝哝身边的那些人便时常规劝我要追求一些切实可行的东西。”
肃王摇了摇头:
“没有哪个观点能够代表每个人内心的向往,生而为人,本应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选择。”
肃王说这话,言语间的失望溢于言表,但内心的主张也因此变得愈加分明:
“哝哝,是我唐突了。”
她不愿做笼中雀,他又怎么忍心折下他的羽翼,让她为自己所缚呢?
哪怕说这话时,他的心,宛如刀割。
他的那句“唐突了”落在哝哝耳中,直达肺腑,温暖了她千遍。
云韶宫中,她那样无望又无畏的坚持时,人人都劝她低头,劝她屈从于当下的命运,告诉她,她不可能清白地从那个地方走出去的。
即便是她坚持,即便是她真的能够守住身子的清白,也必定敌不过世俗的眼光。
进过云韶宫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清白?
众口铄金,坚持毫无意义。
还不如低了头,服了软,以她的才色,定然能坐稳花魁的交椅。等银子赚够了,再来规划后路,才是明智之举。
哝哝咬唇拒绝。
她倔强的内心,在涅槃的岁月里,从未被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直到她遭遇了肃王。
他虽也想时时刻刻拥有她,但他本能的教养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尊重她对自由的向往。
这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则是十分难得的品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