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上车，卢佩珊的手就抓向陈继祖耳朵。

“林小姐是你底线是吧？我是什么线？马奇诺防线？还是赤道线？”

“你们每个都是我的底线。我被你老爸搞得一肚子火，手上把握不好分寸，不想弄伤你。我们下等人出手没轻没重的。”

陈继祖轻轻打掉卢佩珊的手：“你怎么突然过来？搞得好像我怕了你老爸，特意请你当救兵一样。你是不是也和你老爸一样，觉得我这个下等人不够资格和你老爸谈判，所以特意过来帮我？”

一向心高气傲，连老爹都敢顶撞的卢佩珊，看陈继祖面色阴沉，心里竟然莫名打了个突，主动把手放了下去：

“是司徒凤，就是梅丽莎的妈妈，她偷偷告诉我，老爸约你在这里聊天。我担心会出事，所以赶过来了。”

略作停顿，偷看陈继祖的脸色，卢佩珊的语气变得更温柔：“对不起啊，老爸早饭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他还说邀请你参加生日宴会，没想到对你说的就是另一套。你也要讲点道理，上等人、下等人那些话是我爸爸说我的，和我无关。我承认，我之前和老爸想的一样。可是我们现在……现在已经在一起了，我怎么可能还那么想？”

“如果你现在不那么想就不需要说对不起。其实我们两个从开始就知道，在一起是不会有结果的。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强迫改变想法，不代表你老爸说的不对。”

卢佩珊说话的声音轻微颤抖：“你什么意思？难道刚开始就结束？”

“不是我打算结束，是你老爸打算让我们结束！他说得很清楚了，不会同意你嫁给我。他的态度很坚决，恐怕很难改变。”

“大不了就像你说的，去拉斯维加斯注册。我们可以先去美国，然后环游世界，最后去伦敦定居。我在伦敦有一处房子，虽然不算大，但是足够我们两个人住。在那边我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她们结婚比我早，嫁的也不错，老公非富即贵。在伦敦做生意，可以找她们帮忙。就算不找她们，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工作，也不至于饿死。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我老爸的威胁？”

陈继祖并没回答，直接发动汽车驶向钻石山。

钻石山的街坊福利委员会已经变成了临时的招工地，阿金带着东福的人在这里负责招募建筑工人，也就是所谓的地盘工。

在港岛这种工作一般不会签订固定劳动合约，双方都是临时合作，薪酬日结。在施工现场出现任何不测，当事人自己负责，用工方不承担责任。

地盘工属于卖苦力，劳动强度大，收入也过得去。单日工资在六十到八十这个区间内。东福的老班底在陈继祖来之前，大部分都是从事这项工作。

陈继祖的用工政策，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提出的改良版。

东福建筑公司地盘工实行时薪制，每小时八元，技术工种另算。每天最长工作时间12小时。

工地和工人签订临时合同，用工方负责提供两顿饭、工作服、必要的防护措施。每人附赠一份人身保险，

一旦在工程中遭遇意外，可以向保险公司索赔。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对本地人最具吸引力的条款：钻石山居民迁移自己居住寮屋所需时间，也计算工时获取报酬。

也就是只要和东福建筑公司签合同的员工，按照规定把自家的板房拆掉，挪到指定的区域内，不但可以获得一百二十块钱搬家补助，还可以获得二十四小时时薪。

在矿脉枯竭后，钻石山的居民找工作就很成问题。

地盘工虽然工作辛苦风险高，但对这些人来说，再怎么样也算个工作。

和其他用工方相比，东福的时薪加保险，本来就更具吸引力。再加上搬家工时费这条，自然成了本地无业青壮打工首选。

何况之前积累的名声也不是白费的，这些寮屋区居民都把陈继祖和卓瑶当成自己人看待。

他们普遍没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对谁好。甚至有人私下称他们为神州侠侣。

在街坊福利会门前，立了陈继祖、卓瑶的巨幅照片。用这种方式让居民觉得这份工作和他们有关，来这里做工就肯定不会上当。

即便不知道陈继祖、卓瑶的，听到这个待遇也会动心。

要知道所谓的搬家，也就是把自家的破板房迁移十几里路。东福还承诺之后会帮新迁移的寮屋接电接水。

搬家是必然的事情，现在只要在东福的建筑公司打工，做自己的私事，就有将近两百块薪水拿，自然是打破头去抢。

本着有备无患原则，不等公屋兴建，东福就开始招工，让人在意向书上签字。

凡是签字的，可以预支20块工钱，等到开工时，就要过来工作。

至于不认识字也没关系，现场会有认识字的人指导如何填写，如何签名。

同时也说明，用工名额有限。一个工地就用那么多人，先到先得，后来的只能抱歉。

至于说签了名毁约的，本地乡亲也不会答应。

委员会外排起了长龙，东福几十号小弟在现场维持秩序避免出意外。肉眼可见，来签合同的人越来越多，队伍也是越排越长，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这里不是招工而是派米。

陈继祖并没下车，而是在车里向卢佩珊介绍情况。

“现在整个钻石山的老百姓，都说我是大英雄，不少人拿我当慈善家看待。实际上我这样做，能花多少钱呢？不需要社团喊打喊杀，更不需要ptu出动。多花一两百万，大家都开心难道不好么？对你老爸还有其他有钱人来说，这点钱更算不了什么。他们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想。在他们眼里，这些不是人，是垃圾！在垃圾身上多花一毛钱都是浪费。在他们眼里，钻石山的人是垃圾，我也一样。你和我在一起，就像生活在垃圾堆里一样。”

卢佩珊这一路都没敢说话，生怕被老爸惹火的男人突然提分手。这时候才试探着说道：“他们这么想是他们不对，我过去也这么想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保证今后不会这么想，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是不是你担心我们在一起，这个工程

做不下去，这些钱就收不回来？”

“我做不下去？是他们做不下去才对！我现在是这里的大英雄啊，谁敢惹我，这些人会吃了他！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合格的地盘工人吧？就算是当苦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行的。他们中大部分连当地盘工都不够格。没有岗前培训根本没办法工作，就算花钱花时间培训，他们的进度也会比普通的工程队慢。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着熟手不用，用这么一群人，付这么高薪水。”

陈继祖指了指委员会方向：“里面负责教人登记那个叫杨家声。本来是大学生，运气不好，被冤枉是杀人犯，坐了十五年冤狱刚刚释放。如果不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去哪工作。我身边的人和他差不多，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出路。不管谁赶绝我，就是砸他们饭碗。杨家声之前是被冤枉的，但如果有人砸他饭碗不给他活路，你猜他会不会真的变成杀人犯？这些排队登记的老百姓里面，又有多少杨家声！”

卢佩珊被陈继祖的态度搞得心里发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继祖继续说道：“我做生意靠的是我的方式和手下，不是谁施舍，所以我不会怕任何人。潮州商会厉害，江门商会也不差，我怕他们就不会和朱家俊为敌了。我怕的不是你老爸是你！”

卢佩珊一脸不可思议。不知道他怕自己什么。

“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怕你有一天会变成你老爸那样，觉得我不求上进，和我在一起就是毁了终身幸福。你老爸有句话没说错，我属于深水埗、属于钻石山、属于江湖，唯独不会属于所谓的上流社会。如果你受不了这点，现在走还来得及。”

陈继祖忽然笑了，端起卢佩珊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就像昨天在柴湾一样，我给你机会逃。如果你放弃，就跑不掉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昨天的事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作为最美好的记忆。”

卢佩珊也笑了。

“这里周围都是你的人，车子也是你的，我怎么逃啊？昨天那种环境都没逃，今天更不会了。”

“路是自己选的，将来不要后悔。”

卢佩珊双臂环住陈继祖的脖子，两眼直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