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肖言琅没能下得来床。他尝试过起床,结果摔倒在床边。青冥进来时,刚好看到他狼狈地衣裳散乱,头发散乱,趴在地上的模样。
肖言琅瞥见青冥那一眼,心里那一瞬间炸开委屈、难过、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但他垂眼看着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摆与头发,什么都没有发泄出来。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要命的疼,要爬上床榻。
青冥走过来,他没有置气地推开,默许这双粗暴地对待过他的手将他抱上床。然后青冥退后几步,站去一旁。
没有多余体贴的帮他盖上被子或是拉好衣裳,也没有不同寻常的开口说些贴己关心的话,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寡言疏离的青冥。
肖言琅看起来也没有太多异样,除了那一身还没有更换,被扯得七零八落掩蔽不住身体的衣裳,裸露的皮肤上是被暴力对待留下的青红斑驳的指痕。
他拉起衣摆,扯来被子,将它们遮掩起来,已经不打算凭这样的印记让青冥猜测自己做过什么。但他又突然意识到,青冥看不见。
肖言琅自嘲,青冥什么都不记得,不知者无罪,根本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他那些铺天盖地的情绪就算发泄到青冥身上,青冥也无法体会。
向一个无辜者发泄会让人歉疚,向失去记忆的始作俑者发泄只会让人痛苦。
他不愿摆出一副受欺凌的怨女模样,更不必做出一副被欺负的弱者姿态。
他可以温和亲善好似与世无争,做柔软强韧的青藤,但绝不是娇滴滴,易被摧折的花。
肖言琅在这被抱起再被放下的须臾间,似乎就将这场暴风雨结束。无论真正的内心是怎样的感受。
他冷静至极,只是声音听来依然没什么气力,但语气平稳,“去查,那些奴才们昨夜都在做什么。”
青冥沉默地走向房门,肖言琅躺了下去,逼自己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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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叩响,肖言琅醒了过来。青冥在门外叫了一声“殿下”——从前似乎没有过,从来都是他唤青冥进来甚至制造响动将青冥骗进来。
自从待在胡城,青冥总是在别处待着——不止是胡城……
是从发现钩月旧标开始,青冥就开始像最初时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不亲不疏的态度。
是不是青冥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或者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有预感可能要发生。
肖言琅并不确定,因为经历难以接受的意外之后,人总是容易多思,而多思总是容易让人产生“误以为”的联想。
肖言琅让青冥进来。
青冥是来回禀,昨夜所有侍从都不曾听到肖言琅唤人伺候,夜间巡逻侍卫也不曾听见。
肖言琅难以置信,但不可能所有人同时撒谎——没有独处的下人,至少四人共处,两人白天伺候,两人夜间伺候。
八名侍从,二十四名侍卫,三十二份几乎无异的证词。
他相信出自苍龙魁的冥卫审讯的手段。
没人撒谎,那便是昨夜有别的人悄无声息的动了手脚。他与青冥说的话或许也被偷听。
好在是,他的确有防备隔墙有耳,即使他认为很难有能瞒过青冥的“耳”,但他从来都更相信“万一”。
他愕然的正是他未雨绸缪中的“万一”,要么隔墙的耳果真能瞒过了青冥,并且还悄无声息地对三十二名随从做了手脚;要么就是青冥放任了那只耳。
哪一个,都值得他心慌一番。
肖言琅突然问,“为何说起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少顷,青冥淡淡说,“殿下心忧替代枭卫不日抵达。昨夜才会饮酒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