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台后的拳握到青筋崩起,他依旧能保持风度,面上是沉痛的失望:
“我不明白陶总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误会,Jane.术后卧床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我在照料她,医生说她吹不得风,我就不让她出病房,这也成了囚禁?!”
心口的黑洞越来越大,是意识到陶绮言已经变成了如今这样。不惮在公众面前自揭伤疤也要拉他下水。
那些隐藏的伤痛、经年的疮疤被她亲手撕开,她能利用母亲的死亡、利用一滴泪博取公众的同情,说明早已无所畏惧。
只有路简明知道,最深最深处,他产生了一瞬慌乱和惧怕,上次这种无措,还是在谭郁川把解除职位的文件甩到他脸上的时候。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陶绮言一把夺过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把录音笔拿近。
简未菱轻松含笑的声音响起,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我应该很快能回国,我想,虽然路明做了一些错事,但我可以带他走。”
路明。
路明。
路简明。
简未菱的简。
令众人心悸的恍然大悟。
演讲台后,那个男人一反常态,仿佛一切伪装都被击穿。他控制不住地弓起背,痛苦地攥紧了麦克风。
她说,她带他走。
她是想带他走的。
不会把他丢给总部那些人、那些刽子手。
可她永远回不来了。
陶绮言看着路简明如虾子般委顿狼狈的身影,知道他真正地认了输。不再保持虚伪的风度、不再沉稳优雅,只需要简未菱的一句话,一句愿意拯救他的话,就能打碎他所有垂死挣扎的意图。
只要一丝光,就能让暗角的蠕虫意识到伪装的丑陋,哪怕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也不愿意亵渎光。
陶绮言轻而易举从他手里夺回麦克,直视媒体,沉稳有声:“我会将完整的录音交给警方,调查的具体结果,会由警方公示。希望在场的各位媒体朋友如实报道,一切以警方的公示为准。发布会之后,网上出现任何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的不实信息,简氏的法务部会随时待命。”
“接下来的提问环节,我只会回答关于Jane.的问题。”
……
幕后等候多时的警方把路明带走的时候,陶绮言特意去送了送。
两名便衣站立在他两侧,并未束缚他,抬眸时,一双眼里全是疲惫和灰败,眼尾的皱褶都多了几丝。
陶绮言唇边疑似飘过一丝笑纹,她说:“你不会在里面待太久的,路师。”
“等到你的事迹传遍大街小巷,应该就能出来了。”她凑近一步,偏头轻缓道,“‘我联系了不少业内的人士和媒体,他们都会来,也会为这次Jane的作品展做宣传’,只等今天哪。”
熟悉的、带笑的语气,和他当年一字不差,深埋不见天日的恶意。
路明瞳孔微扩,看着陶绮言的眼神终于生出显而易见的惮意。
“我每想到那天的你,就会多恨一次,你猜,我现在积累到多少了?”她勾着艳丽的红唇,眸子深不见底,轻蔑又倨傲。
“知道为什么把发布会安排到今天吗?”她问他。
他的唇蠕动着:“明天……”
“真聪明。”她随口夸奖,又说,“因为不想你明天去她的墓前打扰她,所以只能辛苦路师拘留几天接受调查了。”
路明呼吸急促起来,上前一步又被警方侧身挡住,“陶绮言。”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猩红,一字一顿告诉她:“我没有谋害她。”
陶绮言点点头:“我知道啊。”
路简明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谁在乎呢。”她笑着甩甩手,像是甩掉不存在的垃圾。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他非法囚禁是真、疑似谋杀是假,但犯罪事迹一爆出,网上的人谁会去深究事实真相?
就算警方公示下来,他也已经毁完了。
这有什么,陶绮言想,比起她躺在救护车上,他说的那些话相比,她已经算可以了。
法律涉及不到的地方,舆论、道德都可以清算,反正都是惩罚的工具,没什么区别。
“顺便在里面猜一猜,我妈妈她到底爱没爱过你。”她笑意不至眼底,提醒他。
路明浑身一震。
“刚才的录音当然不是全部,”她轻掸他西服肩线上的一点灰尘,轻声说,“等你出来,我会给你解答。”
路明微躬的脊背消失在视线尽头,陶绮言面上的笑逐渐淡去、散开,盯着虚空一处的眼神变得清寂茫然。手里还攥着那只老旧的灰色录音笔,死死的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