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说过,这新月饭店存在可不止百年了,里面拍的都是国内最高端的文玩清供,是老北京四九城真正古董行家龙蟠虎踞之所,跟这儿一比,什么琉璃厂、潘家园那都算地摊儿。
这地界儿在前朝还是个打掩护的梨园,皇家没亡的时候,人心没落,有些不安分的太监就想着法子把宫里那种不打眼但又不菲的宝贝弄出来,偷偷卖给洋人,换些外快银钱傍身。
这夹带的营生若被查到,从太监到侍卫,再到梨园老板,一路上下都脱不开干系,最起码连坐诛九族的那种,连家里柜子底下养的耗子都得掏出来一刀两断。竟然开张那么多年相安无事,可见它背后远不止一股势力撑着,宫里宫外必是通了谋的。
所谓财帛动人心,权势保安稳,这道理,古今一同。
民国时这地儿鸟枪换炮,升级成新月饭店,据说背后靠山是前清有钱的王爷和北地有枪的军阀,各方传闻,真假难辨,反正乱世么,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可以确定的是张大佛爷曾在这里连点两盏天灯,烧了大笔的收成,长沙老九门就此扬名立万,还顺带娶走了尹家大小姐,成为新月饭店的男主人。
也就是说,新月饭店有一段时间算是张大佛爷的,但他肯定不是新月饭店独一无二的主事人。
在他掌控的那段时间,新月饭店翻盖,地下保险库落成,从此种种不可见天日的蹊跷玩意儿都有了去处,佛爷留下的机关压制住一切魑魅魍魉,成了存放不可言说之物最妥善的所在。
最终历经战乱与和平,原本半明半暗的新月饭店就此摇身一变,成了明面上正儿八经挂牌在册的拍卖场所,里面交易的都是大宗物件儿,常人几乎无法想象,一次拍卖来往流水皆以亿计数。
我一想起那两亿六,心底就止不住有点发虚。
如今大债主就坐在这里,我眼角觑过小花,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我,忙转过头对他美美的笑了,结果他轻哼一声,根本不理会我,继续说下去。
如今新月饭店明面上是尹南风主事,其背后势力错综复杂,无法考证,但它能继续安然存在就说明很多问题。
黎簇听到这里表示不理解,“新月饭店开门迎客,有钱就能竞拍,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卖给外国人,或者外国人的买办,这样不会造成国宝流失吗?为什么还会允许它一直存在?”
看来他心底疑惑良久,他一问完我就忍不住摇头,无论他处事手段多么老辣,心思多么周全,孩子就是孩子,很多阴暗面的东西他还没有沾染,他不懂。
我轻声告诉他,“它存在是因为有人需要它存在,没有新月饭店,依然会出现新星饭店,旧日饭店。任何人扒不出它背后的势力,恰恰说明它背后的势力不允许自己浮出水面,这也就代表凡能在新月饭店拍卖的东西,已经过了各方势力的考量,是被允许出现在拍卖场的。你能明白吗?”
黎簇还有些懵懂,胖子凑近他耳边说,“傻孩子,有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东西,需要过清水池里洗一洗才能见天光,如此一来大家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这是时代的需求,也是它屹立不倒的秘密,胖爷这么解释你听明白了吗?”
黎簇听懂了,露出厌恶的表情,“真是肮脏的世界。”
我拍拍他,“肮脏的不是世界,是无论何时都贪婪不知足的人心。”
小花看我,表情有些欣慰,“你现在眼神强过不少,早有这么机灵,以前也不至于吃那么大亏。”
是啊,我当年稀里糊涂坐上点天灯位,他冲我甩眼色都快把眼珠子甩飞了,可惜我那会儿没见识,根本不懂,就这样掉进了吴家欠钱解家还债的深坑。
我有些赧然,“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我成熟了,你好好看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当年老子的光辉事迹不提也罢——你确定尹老板不会提着棍子把我们三个打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