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张记忆卡片的瞬间,安森的表情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错愕。
区区一个外城区黑帮混混的靠山…是教廷?
任何组织想要扶持一个势力,或者说赞助某个人,它首先的条件肯定是能从中获利;这就像买股票,投资公司或者某个产业,甚至是借高利贷一样;你首先要证明自己不会白白浪费这份投资,甚至还有盈利可能或者说价值。
这个“获利”可以是短期也可以是长期,甚至是间接的产生某种良好影响,起码也得是能够实现投资者的某个想法,否则他们凭什么会愿意投资?
所以陆军部会选择扶持“悄悄话”这件事他还是能理解的…给枢密院找点麻烦,凸显白厅街警察的无能,让卡洛斯二世陛下后悔撤销近卫军这件事,为之后打垮枢密院夺权铺路更显得水到渠成——反正是自己喂出来的狗,杀起来当然也轻车熟路。
什么,你说近卫军还不如白厅街的警察,换成他们后果会更严重?哎呀…谁会去在意这个啊,永远是当权者和活着的人挨骂受批评,哪有指责死人和在野党的道理呢?哪怕他们其实更无能,更没用,完蛋本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教廷在投资“悄悄话”这件事情上能获得什么利益呢?
不知道,起码安森现在完全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一个拥有少数施法者,天赋者的黑帮团伙,哪怕再怎么不可一世,只手遮天,它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黑帮团伙…不要说军队,哪怕白厅街的警察认真起来,能够动用的武力也绝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哪怕他们需要绕开克洛维大教堂,找一个合适的白手套干见不得人的脏活,也有一万种比黑帮强得多的办法;何况黑帮是什么,欺软怕硬的地头蛇,真出了事情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供出背后主使?
但见习教士手里的记忆卡片却是货真价实…而能够读取卡片的差分机几乎全都在教会手中,如果“悄悄话”没有和教廷勾结,他就算弄到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奇怪吗,我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比…比您更奇怪。”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今非昔比的压力,见习教士十分难得的用上了敬语:“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背后藏着的大概就是个名不见经传,有点儿实力但没什么名气的旧神派组织,谁能想到居然是教廷…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修道院。”
修道院,话说小书记官好像就是修道院出身…安森微微蹙眉:
“这有区别吗?”
“对现在的您来说,没有,但严格意义上说是的。”见习教士点点头:“和任何一个国家相比,教廷的权力体系应该是天壤之别的:地方教区,审判庭,裁决骑士团,教皇枢机,教会银行…再有就是修道院了——我这还是往简单说的,实际情况应该要更复杂。”
“审判庭就是各教区审判所的顶头上司,但实力要更强,裁决骑士团您也遇见过了,实力远远超出任何一支同规模军队,白鲸港之战说实话赢得很侥幸;地方教区这块,其实克洛维教区因为路德总主教本人是个强势主教,算是特例…再有,就是修道院了。”
“您大概也听说过这是个教学和研究机构,当初教会从求真宗收缴的,关于圣艾萨克和曾经的真理会所有的研究成果,就是由他们负责管理和研究的。”
“但这个大型研究所和综合学院可不什么不谙世事,一心钻研的知识的学问狂人…称之为掌控一切知识和最终解释权的学阀,倒还有几分相似。”
“如果说裁决骑士团那帮军事狂人,目标是建立教廷大权独揽,直接统治全世界的地上天国的话,那么修道院的目标就是在宗教和知识层面,永远控制全世界的想法。”见习教士颇有些感慨:
“非常恰当的说,他们才是真正成功的那个,并且在过去几十年里始终是教廷中的主流,历代教皇和教会银行的总负责人,也都是修道院出身;直至最近才因为地方教区逐渐强势,才稍微有些动摇。”
“既然他们这么成功,那为什么要扶持一个旧神派黑帮,还给出了差分机这种级别的东西?”安森反问道:
“掌控思维,信仰和知识…那对修道院来说维持秩序世界的现状,保持各方势力的平衡难道不才是最为有利的选项吗?”
“确实是这样,但如果不是他们给的,那么就只能是‘悄悄话’从哪个地方偷了台差分机出来。”见习教士歪着脑袋,拿着手里的记忆卡片比划了比划:
“否则没办法解释他们手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以及我们真理会的那位同伴宁死也要把这个情报送出来。”
“什么情报?”
“记忆卡片里的一句话。”卡林·雅克目光灼灼:
“遵循,秩序之环的意志。”
明白,所以肯定不可能是旧神派组织干的了…微微颔首的安森,略微思考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剩下的卡片呢,你不会只有这一张吧?”
“还有四十张,被我的线人藏在了某个工厂里面。”见习教士倒也不掩饰:“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哪儿,但我也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如果事情失控,可不太好收场。”
卡林·雅克说这话的原因不难理解,就算安森拿到了卡片,想要知道上面的内容就必须借助克洛维大教堂地下室的那台差分机,也就是必须让审判所知道这件事;科尔·多利安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悄悄话”,显然他们是事先没有从修道院哪里得到招呼和情报的;而如果他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要上升到审判庭和修道院,乃至克洛维教区和教廷之间的纠葛了。
真到那一步,怎么收场可就不是他这个区区军团总司令能够决定的事情…而在眼下这个教廷看克洛维和自由邦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关头,把事情闹大肯定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其实…想知道卡片里的内容,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个办法之外,还有另一种选择。”
安森突然开口道:“当然,那么做的话多少是要冒些风险的。”
“另一种选择?”见习教士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你该不会是打算强行破译吧?”
作为一名还算“称职”的见习教士,卡林·雅克当然知道卡片上的内容其实就算不用差分机,只要知道方式方法,一样是可以手动强行破译的;毕竟差分机的本质就是按照设定好的规则得出结果,节省的无非是中间枯燥冗长的计算过程——机器能做的事情,人当然一样可以做。
但让人去做机器的工作…反正不管有没有谁愿意干这种苦差事,他卡林·雅克肯定是百分百打死都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