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那个从棺木底下暗格中拖出来的那人的,是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轻声应了“是”,便是抱着人跟了上去。
其余剩下的那些人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仍然留在原地,守着那辆放着棺木的板车。
不过大约是等得无聊了,等到牛二奉命带着何大人以及那些个建乐坊蒋家送葬的人匆匆赶过来时,那棺木的盖子已经重新盖了回去。那股一直飘荡着的尸臭味儿到底是散了不少。
真是幸好啊,他刚才过来的那几步可都是屏住呼吸的,本来还想着这在大日头底下晒了好一会儿,只怕更不知臭成什么样了,这样倒是好,人家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底比他们这些守城门的人能干了那么两分,难怪人家能混五城兵马司啊!
“棺木就在那儿,今日之事,也有在下之错,还请各位海涵。”何大人抱拳朝着建乐坊蒋家的一众人拱手道。
“既然是误会一场,何大人便不必如此多礼了。我等这就告辞了。”还是方才那中年男人,朝着何大人与那些官兵们一行礼,众人便是将方才何大人听说他们的马跑了之后,特意让人去牵了来赔给他们的马套上,拉着板车走了。
留下的那几个五城兵马司的人则上前朝着何大人见礼。
唯独牛二,望着缓缓走远的马车,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后脑勺,是这匹马比刚才那匹马健壮的缘故吗?怎么瞧着,这拉着板车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回过头来,却见何大人正皱着眉看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些如刀一般的利。
牛二忙咧开嘴,憨憨地讨好一笑。
何大人深望他一眼,这才转过身,往来时路回,一边走一边问道,“徐六兄弟俩呢?已经回去了不成?”
“是啊!他们不是本就跟大人告了假的吗?既然都出城来了,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卑职便让他们走了,我们几个守着也是一样。”留在这里的当中一个人回道。
牛二摸了摸后脑勺想道,他们这里少了两个人吗?不说倒是没发现呐,他们这一队本就来了不少人。
不过这何大人倒也是个有担当的,方才都对他们头儿说了,今日的事多因他刚好路过,又执意要开棺验尸才闹出来的,不关他们这一伙守城门的事儿,他们头儿据实以告报上去,他到时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他们就是了。
方才脱离队伍离开的“徐六”那兄弟二人,一高壮,一纤细,顶着大日头在乡间小路上疾走,很快便是挥汗如雨。
身上的兵服太过打眼,他们在走到觉得安全之处,便将身上的兵服扒了,寻了个妥善之处,扔弃了。去了伪装,两人的面容便也在日光下清晰起来了,不是旁人,居然是应该早就逃离燕京,甚至逃离大梁的萧韵与萧跃主仆二人。
两人里头穿着的单衣已经被汗浸湿,萧跃的肩背上更是浸出了淡红的血渍,萧韵见状便是皱起眉道,“还好吧?”
“主子放心,这些时日,上好的伤药内服外敷地治着,属下这身板儿早不碍事儿了。这伤口又崩开了也不怕,咱们快些到地方,属下才又能安心处理伤口。”萧跃一边说着,一边又是起身,将方才放在地上的那人重新抱起。
萧韵没再多说什么,淡淡一点头,便是迈开了步子。
两人对这乡间的小路居然甚为熟悉一般,一路无声走着,穿过一片树林,又转过一个山坳,便见得山脚下有一处小小的村落。说是村落都是牵强,不过就是几户人家罢了。
萧韵停下步子,将尾指曲起,放在唇中,忽长忽短、乱没章法地吹奏了几个单音,没一会儿,便听得那山脚处也传来了几乎一般无二的哨音。萧韵朝着萧跃一点头,便是迈开了步子。
两人一路无声而行,才到离那山脚处不远的一个路口处,便有一个人影跳了出来,朝着两人拱手行礼道,“主子,统领,你们总算来了。再耽搁下去,属下都怕出了什么事,想要去迎迎了。”
“一切顺利,先进去再说。”萧韵淡淡一点头,便是迈开了步子。
那人便是上前去,不用吩咐,从萧跃怀中将那人接过抱住。三人进了村子,被村里的人迎着进了一处屋子。
“让人给萧跃处理伤口。”萧韵吩咐了一声,这才迈开步子进了屋子。
萧跃便没有跟进去,反倒是村口跟着他们那人抱着人跟了进去。萧韵下巴朝着窗下那方大炕递了递,后者会意地将抱着的人放上了炕,“把人弄醒吧!”萧韵淡淡吩咐。
那人应了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鼻烟壶,将瓶塞拔了,凑到炕上昏睡那人的鼻端,不过片刻,便听得那人在昏睡中呛咳了两声。那人便将鼻烟壶收了起来,放回衣襟,抬起眼,便见得炕上那人缓缓睁开眼来,先是有些茫然地望着头顶,下一瞬,眸子陡然瞠大,人也想要自炕上弹起。只是身子才撑起一半,便又没了力气,重新软跌了回去。
萧韵坐在另外一头的椅子上,身上早被汗水浸湿了,可她面上却还是那副淡淡清冷的模样,见状便是笑道,“居士起慢些,这药效可还没有过呢,小心伤了自己。”
能被称为“居士”,又这般被大费周章从燕京城中带出来的,自然除了静兮居士,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所有人都以为静兮居士早就被带出了燕京城,说不得已经被带到了鞑靼去了,哪里想到这人居然还在燕京城中,根本未曾离开呢?
静兮居士咬着牙,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瞪着萧韵,一时没有言语。
萧韵淡淡一扯嘴角道,“这一趟委屈居士了,只是,委实也没有别的法子。居士心中若有气,来日等到了地方,我再向您赔罪。”语调居然还算得恭敬。
静兮望着她,却是长长叹了一声,“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么冷硬的心肠?大梁生你养你,你偏要走上这么一条歪路?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只怕要被你气得永世不得安宁了。”
“居士莫要拿这样的话来吓唬我,这人死如灯灭,还知道什么?大梁生我养我?”萧韵嗤笑一声,“生我是爹娘,养我那都是我父兄拿命换来的,我受得理所当然,却与大梁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