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是被邵谦硬拽着来这玄清观看茶梅的,他本就不是那附庸风雅的人,不过是因着最近一两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好不容易才空了下来,加上,一直心绪不佳,觉着散散心也不错,这才勉强跟着来。
谁知,却又恰恰好撞见了这让他之所以心绪不佳的裴锦箬。
他本是想掉头就走的。她那日说得清楚,她的事,与他没有半点儿干系,她都这么说了,难不成他还要厚着脸皮,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不成?他燕崇可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
再说了,就像她说的,他若想要,这满凤京城的贵女,那还不是由着他挑拣?他又何必非得稀罕一个不将他放在眼中的?
只是,他的性子如此。要么,他们相好,他日后娶她,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着惯着都行,要么,便是如她所言,形同陌路,两不相干。
他们如今,自然是心照不宣的第二种。
他也该扭头便走,再不多瞧她一眼的。
谁知,她却哭了。
他从未见她哭过。哪怕是那回在马车之上,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哪怕是中秋那夜,那么凶险的情况,她也没有落过半滴泪。可是.....她今日却是哭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他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还要忍不住去想她的事?
可是,美人面花而泣的画面,落在邵谦眼中,或许是赏心悦目,可他瞧着,却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心口一般,闷得发慌,隐隐泛疼。
裴锦箬半点儿不知暗地里,有人望她。
她只是抬头望着那茶梅,明明觉得那红刺得眼疼,却又挪不开目光。
浅浅的冰凉落在眉间,她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浓雾不知何时散开,现出头顶黑压压的铅云来,不知何时,那云下便是霰落起了雪白细碎的花,朵朵绽放飘洒。
凤京城这一年的初雪,在这一日的此刻,悄然而至。
裴锦箬仰起头,呆呆望着霰雪的天空,看着那些纷飞的雪花,随着风,恣意、潇洒地在半空中翩跹,缓缓落下,坠在她眉梢、发间......
这个笨丫头,是傻了吗?
燕崇望着她呆呆望着天空,雪落在她发间、脸上、眉心.......她还哭着,是想将脸冻住不成?
他顾不得去生气自己到了此时,居然还要关心她,脚,已是先于他的理智,朝前一挪。
但也只是挪动了一下,便又僵停在了原处。
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缕漂亮的红纱,一寸寸漫过头顶,遮住了她目及方寸的天空,隔着一层红纱,那霰雪的天空变得好看了许多,朦朦胧胧,恍若上元灯节时,那做工精致的走马灯,如处梦境般。那雪的沁凉和冰冷,也刹那间,被那红纱隔绝在了外。
裴锦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哪里是什么红纱,分明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只那纸打得轻薄,才如纱一般,朦胧绰约。
蓦然回过头去,先瞧见的,便是那把握伞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顺着那手往上望去,四目相对,季舒玄微微笑着,好似半点儿没有瞧见她红肿的眼和眼角的泪痕。
“方才在这儿听了不少旁人说的话,你不知道,这里的许多茶梅树都有各自的典故吧?可愿意随我一道走走?我现学现卖地给你讲一讲?”